第226章 公如青山
天城關下，各路的兵馬陸陸續續從咸寧之地入關，各部將領校尉，帶的人有多有少。
自江夏的涼軍開始大規模南下之後，咸寧內的洛水營大軍便開始後撤。
天城關內，紅衣女將見到了率軍而來的虞心如。
對於虞心如將大軍回撤的舉動，姬紅雪心裏已經有了準備。
「虞將軍，這麼多兵馬，你都是打着東討晉王的名義帶了出來？」
「回姬夫人，末將只是學着當初晉王的模樣，一夜空城。」
姬紅雪點點頭，只是隱隱有些擔憂，「咸寧城的百姓……」
「姬夫人放心，主公說過，涼軍要的不是一座荒城，所以他們不會為難百姓。」
直到此刻，紅衣女將看向西北方，這才問出，「有他的消息嗎？」
虞心如沉默片刻，「近來相國在江夏的消息倒是多，但虛虛實實，難辨真假，相國之前說過，等到涼軍入咸寧之後，大局可定。」
姬紅雪皺起眉頭，「他自月郎回來時不是說，若是讓涼軍徹底掌控晉地，才是最棘手的局面嗎？」
「所以主公要的時間，他想要的是在涼軍剛入咸寧還未站穩腳跟的時候，徹底拉開大戰的序幕。」
姬紅雪沉默許久，「他讓我們守住天城關，圍住晉王，這麼看來，是想用來自蜀地的那柄劍來斬西涼王這條過江之龍。」
白袍女將隱隱有些擔憂，「蜀王可信嗎？」
此事，姬紅雪搖了搖頭笑道：「天下的王侯將相身前，都有一條不可逾越的界限，有人不斷試着逼近那條界限，也有人偷偷窺探界限之後的風光，可西涼王是實實在在邁過了那條界限，至於蜀王和夫君，都是站在這條界限前，沒有邁出那一步的人。」
「末將明白了，蜀王是盟友，也是那個最難對付的敵人。」
姬紅雪搖搖頭，「眼下不是敵人就行！」
虞心如稍加思索，「還有一個消息，前日一早，西涼都護唐運生髮了討賊檄文，如今已經組建義軍，聯合裴先生討伐涼州城。」
姬紅雪一副「果然如此」的神情，「夫君這盤棋，下得大啊，行了，虞將軍，天城關的防衛交給你了，等了這麼久，也該結束了！」
話音落，沒等白袍女將說些什麼，剛才還站在城樓上的紅衣仙影突然消失不見，只留下了一道虛幻的殘影。
……
仙靈關外，儒雅的青衫謀士叫停了馬車，撩開車窗看向了馬車外向南馳騁的涼軍，頓時臉色大變。
「楊將軍，這一路過來，怎麼有這麼多兵馬南行？」
「賈先生，不過是尋常的糧草運輸罷了。」
聽聞此言，賈安山心中生出怒意，「混賬！你當我是蠢貨嗎？說實話！到底怎麼回事兒？」
「賈先生還是莫要多問，您現在要做的，是跟着末將回太原，王爺還在太原城等您呢！」
看着隨行護衛的參將，這位素來隨和的老軍師心裏生出幾分怒意，當然，他的怒火並非來自這位參將。
「進仙靈關！」
「賈先生，我接到的命令是，將您帶回太原城，不得在途中有任何停留，還請您不要為難末將！」
此話一出，賈安山怒不可遏。
「我說！去仙靈關！」
別看賈安山一介文人，到底也是跟着顧明章戎馬多年，身手還算矯健，直接竄出了馬車，被護衛的副將舉劍攔下。
「賈先生！您別為難末將！」
賈安山向前走了一步，用自己的喉嚨抵住劍鋒。
「要麼你就現在殺了老夫！要麼就去仙靈城！」
守將拗不過，只能妥協，此地隔着仙靈關不遠，去一趟也是順路的事情。
不過半天，便抵達仙靈關之上。
賈安山看着頻繁調動的軍隊，迫不及待找到了仙靈關新任守將。
可是無一人回答他，好像所有人都躲着他的似的。
仙靈關城頭，這位追隨了西涼王多年的老書生，這一刻心裏突然生出了一股無力感。
他轉頭看向前來接自己的副將，輕聲問道：
「王爺……還是要打咸寧，是嗎？」
「賈先生，您別為難末將。」
他面色平靜，自嘲地苦笑了兩聲，「誰跟王爺提議的？」
副將依舊沒有作答，可賈安山心裏卻是有了答案。
王爺麾下的那些激進派，他心知肚明。
這一刻，也不知是不是錯覺，老書生的鬚髮似是憑空多出了幾縷銀絲。
他有氣無力地扶住了城樓墩子，很是認真地問道：
「將軍，你與老夫說句實話，涼州的大軍是不是已經入了咸寧城？」
副將看着眼前的老軍師，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。
「先生，等回了太原，您可以親口問王爺……」
「哈哈哈！哈哈哈……」賈安山突然放肆狂笑，眼裏有不甘，卻也隱隱流露出幾分無奈。
他面朝南，任由微風拂面，站了許久后才恢復平靜。
「回想少年時，意氣風發，主公一聲『先生』，言猶在耳啊……」
「賈先生，風大，咱們上路吧。」
賈南風帶着溫和的笑意，轉頭看向身後的副將，「小子，喝過涼州的地瓜燒嗎？就是涼州城西巷獵戶家自己釀的那種？」
「末將涼州人士，家裏倒也自己釀過。」
「身上有嗎？」
「回賈先生，軍中不可飲酒，您定的規矩。」
賈安山輕輕嘆息，轉頭南望，隱約間好似見到了天地交匯的盡頭，「老是自謙虛是無用的老書生，如今真是無用了，拿紙筆來！如果可以！再給老夫找些酒！」
「先生這是要……」
賈安山的雙眼突然流露出幾分無助，好似一位淪落街頭的凄涼老者，語氣之中也帶着幾分祈求。
他可是王爺最親信的謀士，連王爺都曾言，賈先生是他的知己。
副將有些擔憂，但還是通知了仙靈關內的將士，前去搬來桌案，再按賈南風的要求為他準備的筆墨紙硯和酒。
老書生解冠坐於桌案前，提筆寫下。
「公如青山，我如松柏，當年誓言，言猶在耳，若回頭無路，涼州西關，便是王爺生路，元載絕筆！」
寫下書信，好生封存，隨後蠟封蓋印，「此信給王爺，能護你性命！好生保存！」
副將有些不解，隨即問道：「先生為何不親自交給王爺？」
賈安山輕聲微笑道：「想必你也知道王爺為何要老夫回太原吧？到時候老夫的話王爺未必聽，只能讓將軍代為轉交了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