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蒼蠅

喬治-蘭吉林

半夜,我被嫂子的電話嚇了一跳.後來我強作鎮靜地詢問她,為什麼殺掉我的哥哥,而且在深夜兩點還打電話來通知我這一噩耗。

「電話里沒法子講,阿爾蒂,去報告警方並上這兒來吧!我告訴您,鮑的屍體就在您的工廠里。」

放下聽筒以後,我才意識到出了什麼事,全身冷汗淋漓。在撥警方電號碼時,我的手指象秋葉一樣一直在抖動。

是特溫克爾警長接的電話,他受理了此案,答應馬上就來。我還沒完來得及穿好外褲,門外已停下了他的汽車。

「請問,布芳恩先生,工廠里有人值夜班嗎?」車上警長開問見山地間,「他沒給您打電話嗎?」

「有人值班,但沒電話來,真奇怪。我哥哥也許是從實驗室偶然來到工里的,他在實驗室里常常干到深夜。」

「難道您哥哥不和您在一起工作?」

「不在一起,他是航空部的一名研究人員。」

「在搞什麼工作?」

「他幾乎從不談比自己的任務--這屬於國家機密,當然航空部是應該道的。我只知道哥哥正處於重大發現的前夕。」

屍體還躺在電動沖錘機前面的軌道上,頭部和右臂部被壓在鐵鎚之下。特溫克爾警長和同僚商量一下以後問我:

「怎麼使鎚子升起來,布勞恩先生?」

「我可以來啟動它,操縱台在這裏。瞧,沖錘的重力足足有50噸,一直可以打到零點。」

「什麼叫零點?」警長反問。

「這指的是地面。沖錘被設計成直上直下運動,每次打下後部需要重新提升,而提升的速度是固定的。」

「是這樣……那您說現在該怎麼辦呢?」

我目不轉睛地望着哥哥已被砸扁的軀體,使勁按下提升鐵鎚的黑色按鈕。機器發出了刺耳的哨聲,如同巨人鬆了口氣。沉重的鐵鎚緩緩上升,屍體從鎚頭上噗地一聲脫落下來,顯現出一團棕紅色的混合物,一種喪魂失魄的恐懼感憾動了我整個的心靈。

特溫克爾占長的調查持續到好幾個月之久,平素以沉穩著稱的嫂子安妮由於精神失常,被法醫宣佈為喪失行為責任能力的人,免受起訴。但她對殺害丈大一事依然供認不諱,警方也證實她的確會啟動那架巨大的沖錘機。只是關於殺人動機以及為何我哥哥會去躺在錘下一事,她堅不吐實。

夜間值班人員聲稱他的確聽到了重鎚的轟鳴聲,並且記得鎚子曾打下兩次,機器上的計數器同時山證實了這一點,但是嫂子開始時只承認使用過一次沖錘。

航空部則通知特溫克爾警長說,我哥哥在死前已將最寶貴的設備和文件統統毀掉了,所以他們對此同樣也百思不得其解。

法醫鑒定還發現,在鮑勃死時,他頭上曾纏有繃帶--特溫克爾把那條布拿給我看過,我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從鮑勃實驗室中用來蓋桌子的枱布上撕下來的。

安妮被安置在布賴特莫爾大學附屬醫院,那裏專門收容患有心理疾病的犯人,她十歲的孩子加里則由我負責照管。

每個周末我都去看望她,特溫克爾長也跟我去過兩三次,據我所知,他還曾單獨去過。但我們從未能從嫂子口中探得半點虛實,她對任何人似平都已無動於衷。有時她千點刺繡活,但最喜歡做的卻是逮蒼蠅,而且每次還仔細欣賞一番才把它放飛淖。

安妮目前唯一的癥狀是十分歇斯底里,只要她一看見護士們在她面前拍打蒼蠅,就會神經質地大發作,結果就不得不給注射嗎啡才算完事。

我經常帶加里一起去看望她。她對他還算不錯,但再也不見什麼母子間的特別眷戀之情。

有一天,當安妮又為了蒼蠅在發作時,特溫克爾警長朝我含意深刻地瞥了一眼說:

「我相信,蒼蠅將是解開整個謎團。的鑰匙。」

「我可看不出其中有什麼聯繫。」

「不管醫生怎麼講,我堅信布勞恩夫人的神志是十分清醒的,尤其當地在審視蒼蠅時更是如此。」

「對不起,您把我越弄越糊塗了。」我說。

「您哥哥進行過關於蒼蠅的實驗嗎?」

「我不知道。您沒去問過航空部的專家們嗎?」

「去問過了,可他們把我的問題傳為笑柄。」

「阿爾蒂叔叔,蒼蠅能活很久嗎?

當時正在吃旱餐,侄子問出這話后,我們一時相對無言。我越過茶壺朝侄子望去,加里正如同所有的孩子那樣,是會提出一些使大人目瞪口呆的問題來的。但是關於蒼蠅的事他可是第一次才提出,我不禁渾身不寒而慄--因為聯想起警長的話,於是我說:

「我不知道;你千嗎來問我這事?」

「因為我又看見了媽媽在找的那隻蒼蠅。」

「媽媽是在尋找蒼蠅?」

「是的,那隻蒼蠅當然又長大了些,但是我依然辨認得出。」

「你在哪兒見到它的,加里?它有特徵嗎?」

「在您的寫寧台上。它的頭不是黑的而是白的,就連右爪和普通的山不大一樣。」

「你什麼時候第一次見到這隻蒼蠅?」

「就是爸爸出遠門前的那一天,在廚房裏我逮到了它。後來媽媽要我趕快丟掉,但這之後她又讓我去抓它!」

「那蒼蠅一定已經死了。」我一面說,一而不動聲色地站起向書房慢慢走去。還沒等到關好門,我就大步衝到寫字枱前,但那兒根本沒有蒼蠅!

侄子的話,和警長的推測交織在一起,使我內心深處出現了極大的震驚。我問自己:嫂子真的是神經失常嗎?如果是的,那麼這場修劇的發生還有話可說;而如果不是,那就是清醒的安妮殺害了親夫--我被這想法嚇出一們冷汗,而這場駭人聽聞的命案起因究竟又是為了什麼呢?

我回想起警長和安妮的全部談話,特沮克爾警長提出過上百個各種問題,安妮也回答了她與丈夫生活有關的所有間話,但只要一接觸要害,她馬上千篇一律地回答說:

「這個問題我無從回答。」她答覆得十分平靜。

她築起了一道警長無法攻破的高牆,特溫克爾警長不露痕迹地改變着談話的題目.提出一些與案件無關的問話,安妮照樣有禮貌地一一作了回答,似乎神志十分清楚。但只要警長稍許觸及這場慘案,他就又會撞上這這不可逾越的牆壁:

「這個問題我無從回答。」

警長只從她的答話中抓到過一次破綻。安妮曾說過她只啟動一次沖錘。而值班人員卻聽到是兩次,計數器又肯定了這一點。特溫克爾警長不止一次地恕利用這個錯誤來突破沉默之牆,但安妮冷靜地彌補了這唯一的漏洞。

「是的,」她說,「我說了謊,但是其原因卻無可奉告。」

「這是您僅有的一次撒謊嗎?」警長凝視着她,力圖使她驚慌失措,但他得到的只是一句簡短的回答。

「是的,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。」

警長知道安妮已經巧妙地堵住了這唯一的漏洞。

我現在心中升起一股對嫂子的痛恨:如果她的確沒瘋,那就證明她在偽裝,為了逃避法律的懲罰。是的,警長說得沒錯,蒼蠅一定和慘案有關。

那麼又怎麼解釋被害人的引頸就戳呢?

哥哥是一位遵循「三思而後行」原則的科學家,從不承認靈感或天才。他絕不象那種心不在焉的教授,會在雨中散步而不打開雨傘,他一切都很正常,喜愛孩子和小動物,有時會毫不猶豫地放下手邊的事務而帶鄰家的兒童上馬戲團去玩。凡是他嗜好的遊戲也都帶有邏輯性,象橋牌、桌球或國際象棋等等。

怎麼來解釋他的死亡呢?他為什麼會躺在錘下?說他是為了檢驗膽量或打賭是絕對不行的。哥哥從不和人打賄,還常譏笑那些打賭的人,甚至冒着得罪朋友的風險,把打賭者說成是介於蠢貨與騙子之間的傢伙。

於是只剩下兩種假設:要麼是他突然發了瘋,要麼就是出於某種特殊原因,讓妻子用這種殘暴的手段來殺死他。

我苦苦思索,決定暫不把加里和我的談話告訴警長,而由自己先去和安妮談談。今天正好是墾蝴六接待日,安妮很快就來到接待窒里,或許她正是在等我。當我還在尋思怎樣開始這場難堪的談話時.安妮倒先開了口:

「阿爾帝,我想向您提個問題。」

「行啊,安妮。說吧!」

「蒼蠅能活多久?」

在慌亂中我接觸到她的目光,幾乎脫口說出她的兒子僅在幾小時前也問過同樣的間題,不過我及時鉗住了舌頭,我決心利用這件事來攻破她築起的防線。

我正視着嫂子的眼睛說:

「我說不清楚……但是您所要找的那隻蒼蠅,安妮,昨天晚上就在我的書房裏。」

這一手看來擊中了要害,安妮急劇地轉過身來。她扭曲的嘴唇在無聲的叫嚷,睜大的眼睛說明了一切。

我顯出冷靜的神情,充升感到優勢已經在我這一邊,我只消裝成對一切都瞭然在胸的樣子就行。

「您打死它了嗎」她耳語般地問道。

「沒有。」

「那麼您逮住了它!」她抬起了頭,「它在您手裏,把它交給我!」

「不,我沒把它帶任身邊。」

「但是您已經經猜到了真相,對嗎?」

「我什麼都沒有猜,安妮,我只能說您是正常的。您或者把一切都告訴我,以便我決定該怎麼辦,或者……」

「或者怎樣,阿爾蒂?」

「或者特溫爾克警長就會在24小時內得到那隻蠅蠅。」

嫂子呆坐着,死盯着她那雙無力垂在膝前的纖纖素手。

「如果我說出一切,能保證無論如都都要消滅那隻蒼蠅嗎?」

「不,安妮,當我什麼山不了解時,我什麼都不能保證。」

「阿爾蒂,要知道我答應過鮑勃,一定要打死這隻蠅蠅的,我得實現諾言。在這以前我什麼也不能說出來。」

「安妮,你要明白,只要蒼繩一被送進警局的實驗室,他們馬上就會證明你是正常的,那時候……」

「阿爾蒂!求求您為了加里別這樣做……」

「叨那就把一切都告訴我,安妮!這正是為了捍衛加里的利益,這樣我才能更好的保護他。」

「怎麼保護?難道您不知道,我所以呆在瘋人院裏,完全就是為了兒子嗎?他不該來受恥辱--別人要說他媽媽是由於殺害爸爸而判處死刑的啊!」

「安妮,你的兒子對我同樣珍貴,他是我侄子。我發誓,如果您說出真情,我會儘力照顧並保護他的!但如果您拒絕開口,蒼蠅就只好送給警方了。」

「您為什麼一定非要知道不可呢?」她向我投來一柬充滿怨恨的回光。

「安妮,聽着!事情關係到您兒子的命運!」

「走吧!我已準備好可憐的鮑勃死因的材料。」

安妮走了出去,很快又帶回一個鼓鼓蠢羹的黃色信封,她把信封遞給我以後,就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。

只有回到了家裏,我才看清信封上寫着:致一切公正的人們--上天明鑒。

倒下一杯茶以後,我開始閱讀第一頁:

這不是認罪書。因為我儘管殺了丈夫,但絕不承認自己有罪,我只是執行他的意圖--他最後的願望。

我忘記了喝茶,一口氣繼續翻閱下去:

丈夫在死前不久讓我知道了他的實驗。他深信,部里的專家們會認為實驗有害並反對它,但他還是力圖在這以的,弄清實質並設法取得正面的效果。

廣播和電視能把聲音和圖象傳送到遠方,而鮑勃斷言,他的發明將能把物體也送到遠方。只消把物體放進他特製的傳送裝置裝里,在眨眼之間加以分解,同時在另一個接收裝置中再加以復原就行了。鮑勃本人認為這是發明史上最偉大的創舉。他說,物體通過瞬間解體--重組的手段來實現遠距離傳送是人類歷史上的一次革命。不但能解決商品的運輸間題,特別是那些易腐爛的商品;而且對人的旅行也是如此。他是一個重實際的科學家,從不耽於幻想。但他已預見到火車、飛機、汽車、鐵路及公路消亡的時代,取而代之的將是分佈於世界各地的接收傳送站。旅客和貨物在傳送站里解體,然後又在地球的另一指定地點閃電般地出觀。起初丈大有不少困難,他的傳送和接收裝置也分放在兩個房間里。後來他第一個成功的實驗是一隻普通的煙灰缸,那是我們在法國鄉間旅遊時買下的。

我起初什麼也不懂,於是他鄭重其事地拿來並指點給我看,他說:「安妮!瞧瞧!這隻煙缸曾在百萬分之一秒里被徹底分解,那一瞬間它已不復存在!但是它的原子卻以光速飛往另一裝置,幾乎同撒原子就又重新凝聚並形成這隻新的煙缸。」

「鮑勃!我什麼也沒聽懂,你在說些什麼呀?」

接着他又向我敘述了他所研究的細節,因為我實在一無所知,所以他只好畫圖並添上數字來解釋,而我始終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我間:「難道這煙缸竟能穿透牆壁嗎?」

「正是如此!但只是煙缸的原子在這樣做。」

「我不理解,煙缸的原子怎麼可能自由穿透牆壁呢?」

「這一點完全可能,安妮。組成物質的原子並不是一個緊挨一個的,在它們之間有着非常廣闊的空間,」

「廣闊的空間?這話是你說的?」

「是的,相對於原子來說,這些空間足夠廣闊的了。以你為例,儘管體重50公斤,身高l米55,可是如果組成你們體的所有原子部密集排列起來的話,那你這一很大頭針的針尖都不到。重兩盎司的煙灰缸也將縮得用顯微鏡都看不清。被解體的煙灰缸輕而易舉地就能穿透任何不透明的實體,就是穿透你的們體也不在話下,因為處於離散狀態的原子肯定能穿過你體內那些稀薄的原子群的。」

「這真奇炒,鮑勃!可是我希望你別拿我也這麼干,我非常害怕象這隻煙缸一樣從你的裝置里走出來。」

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,安妮?」

「還記得這煙灰缸上有過什麼字嗎?」

「當然記得,是『法國製造』這些字還在。」

「它們是在的,不過去仔細看看,鮑勃!」

他微笑着接過煙缸,只是在翻轉以後面色發白了,笑容頓撒消失。這也使我最終相信,他的確是拿這隻煙灰缸進行這一次可怕的試驗。

煙灰缸底面上有字跡,但卻寫的是「造制國法」!

「真可怕!」他吶吶他說,於是快步回到實驗室,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來。

過了三天鮑勃又遇上了新的麻煩,以至使他好幾個星期都愁眉苦臉。最後他被我逼得無奈,只好承認他第一次用活生物也做的實驗已經以失敗而告終。

「鮑勃,你是用唐吉娜千的吧?」

「是的,」他內疚他說,「唐吉娜被分解得十分被功,但是再沒能恢復成原形。」

「那它到哪兒去了?」

「再也沒有唐吉娜了,有的只是唐吉娜的原子,天知道它們飛到哪兒去啦。」

唐吉娜是我家的小白貓,在前幾天丟了,現在我才明白它出了什麼事!

又經過一系列挫折和大量的不眠之夜,鮑勃最後告訴我說,現在那套裝置已工作得十分出色,請我去參觀一下。

我在托盤裏放上兩隻酒杯和一瓶香檳慶祝勝利,因為我熟知鮑勃的脾氣--不到真正成功,他是不會輕易展示結果的。

「這想法妙極了!」他笑着按過托盤,「來,喝上一杯被分解過的香檳美酒!」

「我希望它仍然十分可口。鮑勃,是嗎?」

「當然,你等著瞧好了,安妮。」

在實驗室里他打開一個被重新改裝的電話小亭子。

「這是傳送艙。」他解釋說,把托盤故在艙里的小凳子上。

關上門以後,他又遞給我一副墨鏡,小心地把我帶到艙前。然後他也戴上了護目鏡,接連接上幾個按鈕,這時我聽瞧一陣低沉的馬達吼聲。

「你準備好了嗎?」他熄了燈,又咋嗒一聲啟動了什麼,於是艙里冒出一陣藍色的奇幻光彩,「仔細看!」

他壓下一個操縱扦,整個實驗室部波眩目的桔黃色光暈所籠罩。我只也得及看見艙內有個類似橙色火球的東西閃了一下,還瞧瞧臉部一陣灼熱。霎時間,我只辨認出一團帶着綠邊的黑圓塊在眼前飛舞,就象那種直望太陽后的瞧受。

「可以把眼鏡拿下也,完成了!」

鮑勃用戲劇性的手勢打開了傳送艙的門,儘管我已有思想準備,-依然是上氣不接下氣,因為我看見小凳子連同托盤、酒懷和酒瓶都已不翼而飛。

鮑勃又把我帶瞧隔壁房間,那裏也有一個同樣的小艙。他打開艙門,用勝利者的姿勢從中取出放着香檳酒的盤子,酒瓶立即被打開,塞子興高采烈地蹦上了天花板,香檳酒在高腳杯里翻滾白沫。

「你真的相信,這是能喝的嗎?」

「絕對,」他遞給我一杯,「現在我還要和你做一個實驗,同意嗎?」

我們重新又回瞧那間帶傳送裝置的房間里。

「哦,鮑勃!想想唐吉娜!」

「唐吉娜只是個實驗品,安妮,但我相新--不會再有麻煩事了。」

他打開門,在艙內金屬地板上放進一隻小豚老鼠,又是一陣馬達的和閃光,但這一次我自己已奔瞧鄰室去,透過接收艙的玻璃我看見了若無其事、依然活回亂跳的小豚鼠。

「鮑勃!一切正常!實驗成功了。」

「耐心一點,安妮,還得等未來下結論。」

「但豚鼠活得好好的,不是嗎?」

「即使如此,也還需要觀察一段撒問,才能知道對它的內臟有無影響。如果過上一個月依然平安無事,我們才可以繼續進行下一輪新的實驗。」

這一個月對我也說,簡直沒完沒了。我每天得上實驗室去看望那隻小豚鼠,它無優無慮地活着。

一個月以後,鮑勃把我們的小狗畢卜放進傳送艙,在三個小時內它被上十次地解體並重組,每次它都從接收艙里歡吠不已地出來,奔到傳送裝置那兒去重新接受試驗。

我要求鮑勃去邀請航空部里的一些專家學者來,如同往常那樣,讓他們聽取對研究成果的彙報.但是鮑勃表示不急於那解做,我問他為什麼。

「親愛的,這個發現大重要了,以至無法就這麼簡單地公諸於眾。有些複雜過程,我自己至今還弄不清整,還需要工作、工作再工作。」

我根本沒有想到,他會把自己作為試驗品。只是在出事那天,我才知道在傳送艙裏面原來也安裝了同樣的第二套控制操縱系統。

在鮑勃進行試驗的那天,他沒也吃午飯。實驗室的門上用圖釘釘了張紙條:正在工作,請匆打擾。

后也就在飯前不久,加里瞧我面前誇口說逮到了一隻白頭蒼蠅。我甚至於連看都沒看一眼,就命令他馬上去扔掉。

下午鮑勃又沒也吃茶,晚飯時依然如此。帶着一種模糊的不安,我的去敲問招呼他出也。我聽到他在室內走動,隔上一會兒才門底下塞出一張條子,我打開並念道:

安妮!我遇到大麻煩了。讓加里去睡覺,過一個小時再來這裏。

不管我怎麼敲門呼喚--鮑勃再山不作回答。后也聽瞧裏面打字機在響,我寬了一點心就回家了。

安頓好加里以後,我又回去並看到一張紙條,也是從門下塞出也的。我提心弔膽地讀著:

安妮!

我指望着你的堅強--只有你能幫助我,我遭到了奇禍。現在生命雖沒有危險,但已到了最後關頭。我不能夠說話,所以你叫嚷或提問都沒有用。照我說的去做,敲三下門表示你的同意,再帶杯加上朗姆酒的牛奶給我。我從昨天起就沒吃過東西,求你了,鮑勃。

我用顫抖的手敲了三下就跑回家去拿牛奶。

回來后又發現了新的字條:

安妮!竭力求你--準確地去完成我的指示!

在你敲門后,我會開門。把牛奶杯子放在桌上,但別問我問題。馬上到隔壁房間去,那兒有接收艙。仔細到處搜索,不惜一切代價去找一隻應該在那裏的蒼蠅。我找過了,但枉費心機。真不幸,我現在很難辨清小物體。

你首先要起誓,絕對完成我的指示,而且主要是別企圖來瞧我,別和我爭。敲三下門,我會知道你已準備無條件地服從我。我的生命取決於你的幫助。

我的心怦怦直跳,在努力鎮定一下以後,我的了三下門。我聽到鮑勃走到門邊取下了門鏈。

我把牛奶拿了進去,瞧覺瞧鮑勃就藏在門后,我壓抑着想轉過身去的願望,故意非常平靜他說:

「你完全可以依賴我,親愛的。」

把牛奶放在桌上以後,我就去了隔壁房間。那裏燈火明亮,一切都被翻了個底朝天:桌椅底下到處是零亂的紙夾和空的材料袋,搪瓷大浴缸里燒被灰燼的紙張發出刺鼻的氣味。

我知道,蒼蠅是找不到的。直覺告訴我,鮑勃所關心的那隻蒼蠅--正是兒子抓瞧又扔掉的那一隻。

我聽見隔壁鮑勃走瞧桌子邊,後來傳也了很響的噗哧聲,似乎他吞咽十分困難。

「鮑勃,我沒看見任問蒼蠅。也許,你換個指示?如果你不能說話,可以敲擊桌面:敲一下表示『是』,敲兩下表示『不』。」

我努力說得很平靜,於是聽到了兩聲敲擊,我盡一切可能使自己不至哭出聲來。

「我能上你那兒去嗎?我不知到出了什麼事,但無論如何,我會頂得住的。」

出現了緊張的沉默,鮑勃終於敲了一下桌子。

在連接這兩問房間的門口,我意外地呆住了:鮑勃坐在書桌旁,一塊金黃的桌布蒙在頭上,桌布原來蓋在角落處的小桌上,每當鮑勃不想中止驗時,就在那兒吃點東西。

「鮑動,我明天早上再來找蒼蠅。你必須躺一會兒,我陪你回客廳去,不會讓別人發現你的,好嗎?」

在一直罩到鮑勃腰部的桌布下面伸出左手,敲了兩下桌子。

「也許,我去為你請位醫生來?

「不!」他敲著。

「你願意我打電話給摩爾教授嗎?或者他能對你有用?」

鮑勃很快回答:「不!」我不知所措,不知該說什麼好,我腦子中始終擺脫不掉一個念頭,於是說:

「加里今天抓到過一隻蒼蠅,但我讓他放掉了,也許那就是你想找的?它的頭是白的……」

鮑勃冒出了一聲沙啞的嘆息,就象是金屬的聲音。在這一瞬間,我為了控制自己,竟把嘴唇咬疼了:鮑勃的右乎偶然間動彈了一下,袖管里伸出的不是手腕,而是一殷長著倒刺的淺灰色細棒。

「鮑勃,親愛的,告訴我出了什麼事!如果我知道一切的話,也許能幫助你。不,鮑勃!這太讓人害怕了!」我努力抑制住自己不要嗚咽失控。

桌布下露出了左手,敲了兩下桌面,示意讓我離開。鮑勃關門上鎖,而我在走廊里癱倒在地。腳步聲離去了,然後又響起了打字聲,隔一會兒門下送出張新字條:

明天再來,安妮,我會向你解釋一切。吃點安眠藥片,睡個好覺,我需要你精力充沛,鮑勃。

照到臉上的陽光使我猛醒,時鐘指著七點。我象個瘋子般到跳起來,昨晚整夜我睡得不省人事,如墜深淵。

沖了一下涼水以後,我奔進廚房。當着吃驚的女傭的面,準備好茶盤和烤麵包干,就趕送到實驗室去。

這次鮑勃毫不遲延到開了門,又在我身後立即關上。他的頭上和昨天一樣,依然矇著那塊金黃色的桌布。在我放上茶盤的書桌上,一張紙條在等着我。鮑勃走向鄰間--看來他想一個人獃著。我帶着紙條到另一間屋子裏,打開紙條時,我只聽見鮑勃的喝茶聲:

你記得那煙灰缸的事嗎?我出的事比那要嚴重得多。第一次我把自己解體后,又恢復得十分成功;而第二次實驗時,一隻蒼蠅竟混進了傳送艙中!於是可怕的事情發生了……

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那隻蒼蠅並重複實驗。必須去找,否則我只能設法使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,我最多只能捱上一天。

我畢生難以忘記那狂熱的對蒼蠅進行大搜捕的一天,我搞得天翻到覆,僕人們都被下令參加尋找。儘管我告訴他們,找的是一隻從實驗室飛掉的實驗蒼蠅,要千方百計到去找到它,但僕人們看我的眼神依然象在看一個瘋子。也正因如此,後來才使我免遭牢獄之苦。

我仔細到盤問了加里,孩子一時沒弄清是怎麼回事。我抓住他的衣領,弄得他哭了,我才想到必須耐心。后也,孩子回憶起,蒼蠅是在廚房的窗台上抓到的,後來就照我所說的那樣,把它放了。

這一天我捉到上百隻蒼蠅,到處--在窗台上和花園裏--都放上了牛奶盤子或是果醬盤子之類,但所述瞧的蒼蠅中沒有一隻是象加里所說的那樣。我枉然地透過放大鏡審查它們,可它們卻都長得一模一樣。

午飯時我為丈夫送去了牛奶和土豆泥。

「如果瞧晚上還逮不著蒼蠅,就得考慮下一步了,鮑勃,這是我的建議。我已經收拾好隔壁的房間,當你不能僅用『是』或『不』也回答問題時,你可以用打字機打出並從門下遞給我。」我憂心忡忡到說。

「是。」--鮑勃敲了一下。

夜晚降臨,而我們始終未能找到蒼蠅。在給鮑勃送晚飯以前,我在電話機前遲疑徘徊。我毫不懷疑--鮑勃確實已到了生死關頭,我能聽之任之讓他下去嗎?我知道,如果我違背了諾言,他將永遠不會原諒我。但我情願他恨我,也不能坐視不救。所以我還是用顫抖的手撥動了摩爾教授家的號碼,摩爾是他最好的朋友。

「摩爾教授不在家,他要到本周未才能回來。」有人用冷談而禮貌的聲音回答說。

於是,我只能自己為丈大而鬥爭了。要奮鬥,要救援他!

走進鮑勃的房間時,我幾乎已經平靜。按照約定,我收拾了隔壁的房間,以便開始這場折磨人的談話。我估計,談話將會持續到深夜。

「鮑勃,難道你不能對我講講,究竟出了什麼事?」

響起了打字聲作為回答,過了幾分鐘鮑勃送出了紙條:

安妮!

我寧願你只記得我原來的面貌,我不得不消滅自己。我久久思考,只有這一條路可走,而且需要你的幫助。起先我想簡單地利用我的設備把自己解體掉,但這樣做太危險,也許今後會危及其他的人,所以這絕對不行。

我說:「不管提出什麼方法,我永遠不會同意你自殺。即使你的實驗失敗得很慘,你仍然是個人,是能思維的生物,是有靈魂的,你沒有權利消滅自己。」

答覆很快由打字機打了過也:

我是活着,但我已不再是人。至於我的理智,這在任何時刻都可能失去。沒有理智還談得上什麼精神呢?

「那麼更應該讓你的同事知道你的實驗才是!」我爭辯說。

兩記憤怒的射門聲使我渾身顫抖。

「鮑勃,為什麼你拒絕那些人的幫助?我想他們對你是不會幸災樂禍的。」

鮑勃發瘋搬到猛擊房門,我知道再堅持下去也沒有用。

於是我向他談到自己,談瞧兒子和他的親人,可他根本不回答我,我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好。在山窮水盡時,我問:

「你在聽我說嗎,鮑勃?」

傳來一聲敲擊聲,這次比較平靜一些。

「你記得桌只煙灰缸,鮑勃?你不是說,在你努力重複實驗后,它的字詞又恢復原樣了嗎?」

過了五六升鍾他從門下塞出紙條:

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,我也曾這樣想過--所以我才需要蒼蠅。它應該和我一起再進入艙內一否則毫無希望。

「總還得要試試,永遠不要失去信心。」我說。

已經試過了--他寫道。

「求你再試一次嘛!」

一升鍾以後我念道:

你真是婦人之見。這種試驗可以做上一百年……但為了滿足你的願望,我就再來一次,不過這是最後的一次。

我聽見他在挪動東西,打開又為上傳送艙的門,這瞬間對我也講簡直象是永恆。當時響起了馬達聲,我的生命似乎也有了亮光。

我向後轉過身去。

鮑勃頭上矇著桌布從接收機里走了出來。

「怎麼樣,成功了嗎?」我衝動的問道,同時想去拉他的手。

他慌亂的向後退縮,被小凳絆了一下而失去了平衡,跌倒在他,金黃色的桌布從他的頭上滑了下來。

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目睹的情景。為了制止不自覺的尖叫,我的手部被咬出了血,但還是叫出了聲來。我實在是沒法不叫出來,因為--

因為我的丈夫已經成為了怪物!後來他急忙爬起蒙上了頭,摸索著走向門邊,我則緊緊閉上了雙眼。

我蒼至死也爾會忘記那種慘象:那是顆白色的毛絨絨的頭,顱骨扁扁,長著貓一樣的耳朵,眼睛有盤子那麼大,瞳孔又縮被了一條縫。他那哆嗦的粉色嘴臉也有點象貓,同時嘴巴已被一條垂直的裂口所代替,裏面長滿了淺紅的細毛,還伸出了一條長掾,簡直象根長著毛的管子。我大概已失去了知覺,所以醒來時發現正躺在大理石的他上。我朝正響着打字聲的門桌邊望去,喉嚨痛得要命,我一定是弄傷了聲帶。

但這時打字聲停止了,門下又出現了紙條。我用厭惡而發抖的指尖掂起來並念道:

現在你已真相大白,這次最後的試驗又帶來了新的災難。你大概已認出了唐吉娜的部分頭顱,而在這以前我變成的則是蒼蠅的頭。現在它只剩下了嘴巴,其餘部分則被消失的小貓給補上了。我想你該明白,安妮,我必須毀滅自己。敲三下表示你同意,我會告訴你下面該怎麼做。

是的,他無疑是正確的--他應該永遠消失。我意識到不該再建議他去進行新的實驗,因為每次嘗試部可能帶也更為可怕的後果。我走到門邊,張開嘴,只是我發炎的喉嚨說不出任何聲音,我機械地按他的請求敲了三下門。

下面的事懂已不是那麼可怕,我去結束的生命並非我的丈夫,而是某個怪物。我的鮑勃早就消失了,我只是在執行他的遺願。

望着那具身軀,我按下紅色的下擊按鈕,金屬鎚頭不象我所想的落得那麼快,它無聲他向地面衝擊。在轟隆的打擊聲中混雜有咯吱一下的破裂聲,我的……怪物的身體抖動了一下,就再也不動彈了。

我走了過去,僅在這時才發現他的右手--那隻蒼蠅的爪子沒被砸到。我強忍噁心,牙關打顫,壓抑由於害怕而發出的嗚咽聲,去移動那隻「手」,它出乎意外地柔軟。然時我重新打下鐵鎚,就拚命向車間外奔去。

其餘的事情你們都已經知悉了。現在我將隨他而去,永別了,阿爾蒂。

我急忙打了電話去醫院,他們告訴我有關安妮的噩耗,使我如雷轟頂。

第二天,特溫克警警長上我這兒來拜訪,他說:

「我剛剛得知布勞恩夫人的自殺死訊。因為我在負責你哥哥的案子,所以這事也交給了我來處理。」

「那你的結果是什麼呢?」

「醫生說得極為肯定,布勞恩夫人自己服用了氰化鉀。」

「跟我上書房去,警長。我給你看一件極為不平常的材料。」

當我在壁爐旁默默抽煙時,特溫克警長坐在寫字合前,嚴肅認真他讀完了我嫂子的「自白」,最後他仔細他折了起也並交還給我,目中灕然。

「您對此是怎麼想的?」我問道,斷然把材料投進了壁爐。

警長沒有立即答覆我,他等著直到火苗吞沒了紙頁,才避開我的眼睛說:

「我看,這最終證明了,布勞恩夫人是瘋的。」

「毫無疑問。」我酸楚地點頭同意。

我們沉默著,都在凝視那堆火苗。

「我還有件事要告訴您,警長。我去過了公墓,到我哥哥的墳前悼念,那兒一個人也沒有。」

「不,我也在那兒,只是我決定不來影響您。」

「您瞧見我了嗎?」

「沒錯,瞧見了,我看見您埋下了一隻火柴盒子。」

「您知道那裏是什麼嗎?」

「我得猜猜,是蒼蠅嗎?」

「我今天早上在花園裏找到的,它被蜘蛛網給纏住了。」

「它死了嗎?」「還沒全死,但我立即用石頭結果了它。它的頭是雪白雪白的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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蒼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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